记梗～
叮的一声。
好像某处有根玻璃管道炸裂开了，然后固态的药剂开始向大脑输送。碎片嗡嗡作响，叮里当啷仿佛撞在水晶罐头上的有着金属翅膀的蝇虻。
“你在看什么，在看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芙丽达。别再吃巧克力了。”
“喔因为她会生气。所以，你还是爱着她的。”
“不，并非是那个人。我爱的乃是晨风中她握于手心的匕首，漫不经心袭来的一个偏差。”
这偏差是如此之美，又令人脸热心跳。如同匕首刃面上舔出的第一缕晨光，懒洋洋的危险，还掺杂了点儿故作紧绷的碎屑。
“这真叫人欲罢不能。你说对吗，芙丽达？ ”
芙丽达其实根本没有在和我对话，她把巧克力糊满了整整一根触手，有气无力眨巴着眼。
我曾经以为芙丽达会是一只水母。
结果她却长成了章鱼。
【傻瓜都知道卵不可能孵出水母。】
韦斯特小姐如是说。
【章鱼是无脊椎动物里智商最高的，它的每条腿上有一个脑，记忆力超过绝大多数人类，皮肤可以瞬间变色和产生图案沟通……】
我曾经如此这般地和韦斯特小姐解释道。
【哦，所以呢？你觉得它很美，还是尝起来会很棒？】
【不，亲爱的。如果你不想吃掉它，我会换个别的处理方案。】
我发现芙丽达一直在抬头望，便问她在看什么。
她说，头顶上有很多架断头台漂浮着。她一直盯着，以便知道到底哪一个会落在脖子上将头切了去。
“九百九十九架又九座。”
“哦，所以呢。你觉得是你的脖子先断掉，还是我先把你给扔出去？”
“九百九十九架又九座。比你说的日期要……难懂得多。但与其剖开给气味亲近的人而遭弃置，不如给你看好了。”
“我们难道不是熟人吗？芙丽达。你这话可真叫人伤心。”
“骗子，骗子，噗噜噜。”
“行了，别再吃了，你这只知道吞咽的娼妇。”
叮的一声。
我又想起断头台，想起莉莉玛莲，想起鼻腔里那颗融化后流出的蓝色薄荷糖。
唯独想不起那个人几点回来。
所有墙上的斑点看起来都像甲虫，在扭动着行军。我无端羡慕起面前的章鱼，和它脑子里满满当当枫糖色的脓液。
浴室的灯管里似乎有多足的虫类在敲打。它们想要出来。想要钻进我嗡嗡作响的头盖骨。
巧克力要被那个蠢货吃完了。也许韦斯特小姐说的是对的。我们应该尽早将这个累赘处理掉。如果她没有胃口的话，那么我自己来吃也行——虽然可能需要较多的时间。
然而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问题的关键在于吃完以后的问题。
吃完之后，是会感到空虚的吧。
而我为了这种臆想中必将到来的空虚而悲伤着。
我半夜从韦斯特小姐的房间里爬去厨房取一杯咖啡。
地板在融化，芙丽达在漏氟的冰箱门后缩成一团，看起来快要变成一颗灰白色的网球。
我知道她在产卵。我从她的体内掏出几粒扔进舌头下面。那甜味儿稀薄清脆，仿佛幼年时滋滋吸吮的牵牛花蜜。
可是这没有用。韦斯特小姐不喜欢这味道。
上一次我们关于芙丽达的饲养问题起了争论还是远在七个礼拜日之前的事。
那时候韦斯特小姐还不会对我大喊大叫，说着令人难懂的异国语言。
对了，她那时候还会为了我说自己曾被人形容为某种可爱活泼的生物而失魂落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我的挑衅无动于衷。
我别无他法，最终只得走进浴室去给芙丽达换水。
【我明白了。你不再爱我了。这固然令人悲伤——但是你怎么能说芙丽达不应该存在呢？那孩子虽然长相难看了些，贪吃了点，但它那么脆弱又敏感，它听见你这么说的话，该多难过啊。】
【它会哭的，韦斯特，它会用唾液和眼泪加上蓝色的血把自己呛死的。】
【你还没睡醒吗？我现在就让你清醒。】
韦斯特小姐不顾我的尖叫和阻拦，将整整一桶混合着紫色红色味道刺鼻的消毒药水淋了下去。
谢天谢地，芙丽达没有像只蛞蝓一样消失不见。她只是微微颤抖着，从几个吸盘的孔里挤出委屈的泡泡，她青色皮肤表面有些地方不规则地塌陷下去了，活像块发霉的海绵蛋糕。
【上帝啊，你这样子可真丑。我觉得应该用牙刷捅进你的眼眶来刷洗你的脑子。不过，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的眼眶呢，这可得费一番功夫——毕竟你身上窟窿可太多了。】
我边笑边捏了捏她软塌塌的脸蛋。
叮的一声。
我现在非常确信，韦斯特小姐已经回来了。她已经带回来室外那一大桶易燃又明晃晃的空气，早在容器炸裂前一秒就摧毁了我的脊椎。
我是机器而这是终结的指令。
“嗨，亲爱的。你看——上帝的头要掉下来了。”
“你可真敢说啊。”
我扶着脖子走去浴室，以便确认芙丽达没有又到处乱跑惹那个人生气。
可是芙丽达看上去又溺水了，它果真是有够笨的。不过我盯着那些触手上粉红色的小伤口几秒钟，它们七歪八扭的，还在努力挤成好看的样子，突然觉得芙丽达真可爱。
不，可爱的只是这些肿胀的粉色条纹，跟她们的主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我扔下了用腹语术抗议着饥饿的章鱼小姐芙丽达，锁上浴室门去睡觉了。
那是距离芙丽达出逃事件的前三天。
【记梗——终于到了我心心念念的章鱼小姐场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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