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梗。
「哟，这年头的婊子都这么有情有义了么？进去吧小妞，不过看那小子的死鬼样，估计能不能撑到跟你来一发都成问题哈哈哈——不如陪大爷我去别的地方乐一乐？」
将好不容易换来的金币塞进那个不怀好意盯向自己领口的男人手心里，她面无表情侧身走进了房间。
她的脸融在兜帽的下沿，迟迟没有将它取下来。
「是死神来迎接我了吗？哎呀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我的死神应该是位拥有艳丽长发和如火热情的女士——」
「省省力气吧，先生。看那日头，」她幽幽说道，「照得您脸上的淤青更滑稽了。」
年轻的军官闭上眼睛，也可能只是被血缝上了。他嘴唇抖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个像是笑容的弧度。她一时分辨不出那是嘲讽还是无可奈何，但总不见得是喜悦，那太奢侈了——对一个明日天光就将行刑的死囚而言。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虽然我不是神职人员，但想必您也没有什么别的对象可以诉说遗言了。」她将斗篷又攘了攘，「或者您觉得和老鼠爬虫对话会更轻松点？」
「不，我很高兴你能来，女士。这让我觉得好多了。毕竟临死之前，多看一眼美人总不是坏事。」
那嗓音沙哑，并非她惯听的，即使是从战场回来酒馆找她寻欢之时、染过层层腥锈与沙尘的嗓音，也没有这种感觉。
她于是想这个人的确是快要死了，不是明日，也是某时。
「真亏您还能这么乐观地和女人调情。我可不是刽子手哦，可没有什么好处给您啊。当然了，我会提醒那个红头发家伙明天手不要抖的——前提是他今晚会来喝酒。」
她蹲了下来，目光落在与角落里对方同等的高度，鼻尖没入盘旋着灰尘的一柱光里。这个高度真是美妙，她大概也是第一次能这么看着对方——抛开那些逢场作戏的场合，哦上帝，酒吧干活的姑娘们都会那一套，谁又稀罕把它拿来自夸呢。革命、肃清、战争，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啊，连神明都不一定通晓的道理，谁指望她能懂呢？
男人的金发蒙着土色，眼珠子却还像窗外的碧空一样湛蓝无畏。她稍微有些出神，脑子里飘过那日在树顶上眺望的风景来。
其实也没有甚么好看。人在哪里都是一样过活，不图着自己触不到的事物才是上上策。从云端跌进泥里的经历，她并不想尝第二次。
「先生……您真的不后悔吗？」
「你指的是哪一件事呢，女士？」
她万般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反问。是哪一件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她只是浮萍，是流莺，是每天不努力擦地板和多掀几次裙子就要为了明日面包发愁的乡下姑娘，她也不足以聪慧到周旋在乱世的漩涡里还身轻如燕。她不该知道那些无情的秘密，她也消化不下那些虚无的理想，那实在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啊，那些东西对她来说都太重了，所以她干脆都吐出来了。
「我很抱歉，没能将你的村子……」
「别开玩笑了大人。」
她看起来像是终于忍无可忍：「那种地方我才不打算回去，穿上领口低一些的裙子都要被扔石头的地方，被毁了才好呢。」
「离开这里吧。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也很抱歉、没能像答应过的那样带你走……但对方应该可以——」
青年努力靠着墙根支起身子，她无动于衷地呆在原地，手指绞着的裙边蕾丝眼看就要撕裂开来。
「啊我真是受够了。您就不能说点浪漫的话吗？比如“一起去死吧”之类的？您以前不是最擅长这种花言巧语的吗？明明做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掺和那种事……您……」
「哈哈。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啊，都这种时候了、咳，还不能逗你笑一笑。」
「您是故意的吧。」
她的声音变得又细又尖，嘴唇上方的汗毛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在午后的阳光里浮出一重薄汗。
青年依旧温柔地笑着，虽然他的胸口伴随着呼吸已经像个漏气的风箱发出呼啦啦的动静。他就快要死了，大家都很清楚，或许刑场相比之下还更为仁慈一些。
她永远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做出那决定，即使她用尽一切方法想要阻止，乃至于最后选了令人不齿的下下策。她不晓得那些大道理，她只是想留住一个人，要么就跟他一起去死。
但是她“就要”“独自”活下来了。这真令人沮丧。
即使没有任何人会谴责她。
即使她依然无处可去。
但面对将死之人，是否留下一些虚幻的念想才好？到底哪个更加残忍呢？
可是他就快要死了。
活着的罪孽，远远沉过了她的预期。
「好了，天要黑了。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请原谅我的无礼，女士。能见你最后一面，我真是个幸运的人呢。」
她在那诚挚的目光注视下，终究失却了打开那怀中袋子的勇气。她不能够，她已经错了一次，没有再错一次的机会了。
永远不再有了。太阳就要下山了。
她跌跌撞撞冲出牢房的门去，斗篷被骂骂咧咧的狱卒碰掉了，参差不齐的发茬活像是被烧过的惶惶草原。
「祝你幸福，Signora usignolo——去到能自由歌唱的地方吧」
————是原创故事的梗……依然是童话故事【谁信】的其中一节？usignolo是意大利语的夜莺。
强行BGM 分享 Lana Del Rey 的歌曲《Cherry》https://www.xiami.com/song/1796190772?_uxid=922B9590705CC1ED57C4AF3134BA6B9D (分享自@虾米音乐)
「那只是一时兴起」——你未曾道出的真心话，我一早便知。只因你我，本就是如此相似的人罢了。
如果那天，对我拼命走调的歌声置之不理的话——难道命运会就此改变轨迹吗？
很遗憾。也许是真的。
就像这些清醒又无聊的故事一样。在何处都会上演。